意识到刘宴盯上了渭州,张照江终于不再洋洋得意。
朔方军这么点人,能监管一万多战俘,顺利将这些战俘带回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渭州?
他心里只想着见好就收,生怕刘宴步子跨大了扯到蛋,赶忙道:“渭州有赵续圣和赵元勋,又有曹镔这样的猛将,应该没问题的。”
“没有了嵬名大王的后援,张胜野已经没了补给,就算曹镔等人打不过,渭州也会不攻自破,咱们没必要再去操心了吧?”
刘宴看着他,只是笑了笑:“那就先歇息几日,派人去刺探渭州方面的情报,否则咱们带着这么多战俘,一旦被截,可就麻烦了。”
涉及到了自身利益,张照江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这些战俘一个个可都是香喷喷的军功,若让张胜野给截了,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是是是,还是晚之考虑得周到,俺这就散出探子。”
张照江离开之后,裴东楚留了下来:“想打渭州?”
刘宴也不隐瞒,点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胜野虽然吃了两场败仗,但烂船还有三斤钉,只怕赵续圣没法吃下他。”
“虽然没有了嵬名大王的粮草和兵马支援,可如果他们打下渭州,那就有了根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一旦他们控住了渭州这个重镇,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南下的桥头堡,这种局面必须要避免。
裴东楚想了想,也为难起来:“张照江虽然不堪大用,但咱们的兵力捉襟见肘也是事实,毕竟是一万多的战俘,再加上海量的粮草辎重,赶回固川寨只怕都要好些天,队伍太过臃肿,除非丢下所有这些战利品,否则去了渭州也无济于事……”
“再看吧……”裴东楚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刘宴也怕贪多嚼不烂,吃完了小米粥,他也走出来查看营地。
原先的营地已经被烧成焦土,张照江也是大胆,往西面前行了几里地,将原先嵬名大王的大营鹊巢鸠占了。
这嵬名大王的营地足够大,而且没有拆除基础设施,完全可以安置下来。
但那些战俘就没那么好运,如同牛马一般被圈在野地里,无论男女全被剥了衣甲,这大冷天的,别说反抗,没冷死就差不多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营栅,张照江也算急智,将军械和辎重都堆累在战俘营周围,权当围墙。
朔方军的将士们正在屠杀牛羊,篝火烧得通天亮,甚至还喝起了缴获的马奶酒。
辎重围墙旁边有一片营房,用高大的营寨围了起来,里头关押着队长级别的战俘,都是关键人物,没有这些小头目,战俘们就没法联合起来,也算是不错的应对。
刘宴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惊喜的人物。
杨宗武就这么守在一个营房外头,怀里抱着他那杆子铁枪,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仰望着天空,嘟嘟囔囔骂着什么。
“师父!我可没给你丢脸!”见得刘宴过来,杨宗武快步迎上来,指了指身后的营房,里头关押的可不正是卫慕阿离和颇超徒笠么。
杨宗武虽然年少,但却是朔方军里头最沉稳的人,起码目前为止是这样,刘宴多少有些欣慰。
想到这里,刘宴突然问了一句:“小家伙,我问你,带着战俘回去,或者去渭州解围,你选哪个?”
杨宗武微微一愕,脸色顿时通红,眼中的光芒让人振奋,就好像十六七的孩子,爸爸突然给他递了一根烟,将他当成大人看待一样兴奋。
“当然是去渭州!”
刘宴有些失望:“为什么?”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估摸着也是凭着一腔热血,错判了眼前的局势,认为该乘胜追击,打赢了几场仗就有些找不着北,认为天下无敌了。
刘宴最怕的也是这种心理。
然而杨宗武接下来的话却让刘宴刮目相看。
“只要把战俘全都丢下,不要这些战利品,轻装上阵,亦或者伪装成嵬名大王的援军,必定能够打渭州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你舍得?这些可都是军功呢……”刘宴又试探了一句,杨宗武却正儿八经摇了摇头:“我觉得师父不是这样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有舍哪来的得。”
“你多大年纪?”刘宴到底是没忍住,杨宗武昂起头来:“今年十八!”
“多少?”
他讪讪一笑:“年底十八……”
“说实话。”
“还差几个月十七……”
刘宴摇头笑了笑,抓起杨宗武的手来看了看,又朝他道:“张嘴。”
杨宗武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张嘴,刘宴看了看他的牙齿,而后说道:“十五岁半,不能再多了。”
杨宗武猛然一惊:“师父……师父真神了!”
十五岁……刘宴回想了一下,十五岁的他还在读中学,杨宗武已经上阵杀敌了,非但如此,他还有如此高的战略格局,如果不培养一下,实在太可惜。
他的身份隐秘而尊贵,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如果任由他回京都,沾染了大陈将领那些恶习,沉溺于权力争斗,这个人才就这么毁了。
“你真要拜我为师?”这还是刘宴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虽然这小家伙整日师父师父的叫,但刘宴从未想过真的要收一个徒弟。
“当真!真金都没那么真!”杨宗武激动了起来,因为刘宴终于不再含含糊糊,这次是正面回应他。
刘宴想了想:“那以后你就是我刘宴的徒弟了。”
杨宗武大喜,正要单膝跪下,刘宴一把将他扶住:“以后不要跪。”
“弟子谨遵教诲!”
刘宴满意地点了点头:“跟我来。”
杨宗武老实跟着刘宴回到了营帐,刘宴从行囊之中翻出一本线装书来,递给了杨宗武。
“你先拿回去看看,到底能不能打渭州,明天告诉我。”
这是刘宴的练兵之法,里头都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等,以及后世《论持久战》等等诸多兵书的一些理论,零零碎碎,能想到什么就记录什么,原本是刘宴自己琢磨战术和练兵的笔记。
杨宗武翻开扫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神,这本笔记就像一个黑洞,死死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这是兵书!”
看着上头的字迹,杨宗武满目惊愕:“这……这是师父所著?”
刘宴摇了摇头:“算是我偷的吧。”
“偷的?”
刘宴也不多解释:“你先拿回去读一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做个分析,明天要考。”
杨宗武挺立如枪:“是,师父!”
思结白草和裴东楚一直跟着,见得此状,裴东楚也凑过去看了几眼,同样被兵书的内容给惊住了,杨宗武没见过,但他裴东楚却认得上面都是刘宴的笔迹,这哪里是偷的,分明就是他亲笔写的!
这可是兵书啊!这刘宴分明是个探花郎,虽然在朝堂之时也经常写些策论,但写兵书?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