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薇和苟杞这两个旧识上桌就各自埋下了头,谁也不开口说话。毛毛姐面色发窘地偷偷扯着向薇的胳膊,用口型提醒她,往事不可追,识时务者为俊杰。
刚才在来酒店的路上,向薇见苟杞没脸做声,用嘲讽的语气有点有面地给大家介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即早就不联系的旧邻和朋友,以及加害人女儿和被害人女儿的关系。
——苟杞的爸爸是个抠门且自以为是的人,危险品仓库在地方管理人员“不建就封厂”的威胁下不情愿地建起来了,但库房温度、通风都做得马马虎虎,卡在合规与不合规的边缘,而防爆、防雷、防静电等安全设施更是采用的市场上最便宜的劣质品……各种投机取巧一层叠加一层,最终导致原料药剂和成品花炮的大爆丨炸。所以花炮厂爆炸这场事故不算是意外,算是人为,叫他“加害人”没毛病。
元榛轻咳了咳,说:“不好意思,刚刚听到你们似乎碰到了麻烦事儿。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我刚刚听我助理说,你们剧组的制片人是陈宏,我跟陈宏认识,虽然不算熟,但能说得上话。剧组里如果有人不按规矩做事他是能管一管的。”
“倒也不是具体的什么麻烦事儿。”毛小清有些拘谨地陪着笑脸,“是我们向薇刚出道不久,不熟悉这个圈子,容易得罪人,我就借机唠叨吓唬了她两句……让您见笑了。”
毛小清是向薇的执行经纪人,执行经纪人其实就是大助理,他们在二线以上的演员面前是助理,在向薇这样的小女团成员面前就是经纪人。
元榛和向薇的这位执行经纪人互相客套着,倒是都有心给两个女生递句话,但是都没有贸然开口。因为虽然只是车上向薇不咸不淡的寥寥几句,他们也觉出两个女生的过去有些沉重了,不好着手。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向薇剥虾之余瞧一眼手机信息突然皱眉瞅着苟杞。
两人刚刚在毛毛姐的多事下添加了微信好友,此时向薇收到一条十五万块的转账信息。
苟杞仍像以前那样不大敢跟向薇对视,她非常勉强地露出个笑脸,说:“我自己挣的。”
向薇出道至今收到过两回潜丨规丨则邀请,被人故作不经意地揩油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听她这么说心气儿格外不顺,她冷冷道:“挣钱这么容易的吗?你这钱干净吗?”
苟杞就跟没听到她的嘲讽似的,好声气儿地回答她:“干净。”
元榛露出一抹有趣的笑,他好像搞懂了到现在为止故事里三个女生的食物链关系了。向薇吃愧疚的苟杞,苟杞吃懦弱的陈雯锦。苟杞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他便温和道:“她的钱是从我这里挣的,没骗你,干净。”
即便有元榛背书,向薇也并不相信。她瞧着苟杞这样子应该是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但即便如此,到现在短短两年的时间也不足以她攒下来十五万——苟家在爆丨炸事故以后这些年里一直穷得叮当响,殡葬用品小店的营收也就够个温饱。
不过向薇也懒得搞清楚这些。她不顾毛小清的拉扯,利索地点击转账红包收下钱,硬声硬气地说:“早告诉我你有这么多钱,我就不跑到选秀节目里当猴子了!”
“她早可没有这么多钱,”元榛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也就是从去年冬至开始的吧,我一个月两万给的。生日啊过年啊也都是两万。”
“苟啊,这样看来,你之前真的挺穷光蛋的。”元榛转头逗苟杞。
毛小清听到“去年冬至”这个元榛刻意透露出来的关键词一下子醍醐灌顶。去年冬至,即金鹿电影节颁奖典礼前夕,元榛被最佳男主角另一入围者蒋文雨的狂热粉丝绑架并企图杀害,警方后来的通告里说生死存亡时刻他被附近的热心市民给救下了。
向薇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她低下头烦躁地把剥好的虾杵进面前的酱油碟子里,满腔不能与外人道的嫉妒和愤懑。她用尽力气挣扎仍然过得糟糕,而苟杞只是偶然救了个影帝种子就能过得得意。
“我非常感谢她,在河堤那侧都把药吞下去了,仍然没有袖手旁观。”元榛觑着向薇的神色,补了口柠檬水,把话说完了。
向薇没有立刻明白元榛是什么意思,她心事重重地仍然在跟虾较劲。片刻,回过味儿了,她眼皮陡地一抬,凌厉的眼神几乎能刮掉苟杞一层油皮。
“轮得到你吗?啊?苟杞?这种事情?你可真让人瞧不起!”她起身愤慨且讥讽地这样扬声说着,抓起自己的提包和手机便当先走了。
2.
陈霖得了元榛的授意追着向薇和毛小清离开以后,苟杞把椅子转过去,瞧着餐厅窗外渐沉的天色长久未发一语。元榛单手支着下巴,望着苟杞郁卒的后脑勺,忍不住逗她,“这可怎么办呢?我们苟助理又变成穷光蛋了。”苟杞本来就恼怒他多嘴,眼见他不知悔改还火上浇油,倏地转过来,向他投以仇恨的目光。
元榛可不把她那点儿不痛不痒的仇恨放在眼里,他搁下汤匙,一寸寸靠近,与她对视。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只拳头的距离时,苟杞终于遭不住向后退开。她生气地用“你肯定是有病”的眼神白他一眼,手执汤勺愤愤搅拌蔬菜汤。
“苟啊,你这位朋友又关心你又讨厌你,让她知道你过得不比她好,肯定不是坏事儿。”元榛直觉再逗下去苟杞要伸爪挠他了,遂见好就收给她顺毛,“你本人到底也没有错,她显然也一直是这么提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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