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婶婶跟弟弟还在路上,”伸手摸了摸小孩儿冻得发红的脸颊,“等弟弟回来了,你是个小哥哥可要带着他玩儿呀!”
小孩儿立即挺了挺小胸脯,得意地说:“叔叔放心,我以后罩着弟弟,带他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他。”
“对呀对呀!以后一起逃学打架捉弄先生,前天先生留了好多功课,写得我手都酸了。”
小姑娘掐腰吼他们:“不许逃学!不许打架!”
花十二听他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心里越发荡漾起来,高兴地拍拍手:“好啦好啦!不要吵嘴!――弟弟还取名字,你们说叫什么好?”
他其实是随口一问,小孩儿们立即不吵嘴了,圆圆的脑袋瓜凑成了一个圈儿,小声嘀嘀咕咕。
花十二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来,去拿柴刀继续劈柴,哪料刚转身,小姑娘忸怩着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叔叔姓‘花’,弟弟叫‘小花’好不好?”
又不是阿猫阿狗,这“小花”听着……花十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说:“好!就叫‘小花’了。”
上君雪说得没错,夏景桐的儿子,也就是夏帝的孙子,怎么可能跟他这个爹姓“花”!入赘就入赘了,只要小桐高兴就行,不过自家儿子的乳名还是要亲爹取的。
――小花,仔细想想,真不错。
晚上草草扒了几口饭,花十二开始忙活。窗外风雪飘摇,屋里烛泪点滴到青砖上,花十二穿了根丝线,怀里抱着一件大红色的小夹袄,在上面绣上精致繁复的暗纹,一针一线,翠绿的眸子里仿佛倾注了融融春|光。
巷子里突然传出几声犬吠,紧接着院门叩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听在凄厉的北风里却让花十二没来由地心焦。
花十二放下针线,推开虚掩的屋门,顶着风雪走出去:“十一,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来?”
拉开门,看见上君雪抱着个木匣子站在门口,像是急匆匆赶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红衣。
那木匣子紧紧搂着,通身黑漆,犹能嗅到一丝腐朽的气味。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花殷
能让上君雪大半夜不睡,跑来敲门的必然是什么要紧事。花十二心知肚明,此时能跟他扯上关系的要紧事,也只有七殿下而已。
花十二将上君雪引进屋里,视线一直落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木匣子上,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诡异的沉闷感。
他倒热茶给上君雪驱寒,上君雪制止道:“不用了。”
于是又放下茶壶,坐在凳子上,神情迷茫地仰头看上君雪。
那次宿醉醒来,上君雪告诉他,七殿下不在金阙,后来救皇甫端和昏倒了,又得到消息说找到七殿下了。
相比前两次的好消息,花十二暗自猜测,这回上君雪又会告诉他什么呢。
面前上君雪俊秀的面庞上犹带着寒霜,双手搭在八仙桌上,手指轻扣着桌面。
……他在犹豫。
花十二惴惴不安坐着,只觉得那手指分明是扣在他的心尖尖上,一时间思绪混乱,趁上君雪犹豫的空当,偷偷伸手去碰放在桌上的木匣子。
就见上君雪陡然变色,抽刀砍向伸向木匣子的手。
“十一别!!”
花十二惊吓地声音都变调了,“嗖”地抽回手,抱住自己的胳膊,肩膀都在抖。
上君雪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怒斥:“不要乱碰!”
花十二的脸刹那间褪去血色,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雪十一,算我求你,你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但是不要摆出一张冷脸吓我。”
“你猜到了是不是?”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凛冬的翠屏山,城隍庙里的匪徒,七殿下该怎么活下去?花十二想过,浑浑噩噩地等待,自欺欺人的安逸,他以蛊血养皇甫端和的“叶”蛊,唯一知道的,是小桐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盒子里是什么,十二,你该猜到的。”
上君雪低头,幽深的目光落在木匣子上时变得阴厉,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我不想带来的,但是、你跟它毕竟是……是……”
花十二面如土色,嘴唇着颤抖,问:“谁让你送来的?”
“太子让侍卫捎来的,让我转告你:七殿下至死都护着它。”
花十二彻底愣住,神情变得呆滞,像是听懂了,又像是迷迷糊糊。
它?
……是指谁?
视线垂落,慢慢挪到了木匣子上,紫檀木的盒子方方正正,乍一眼觉得十分普通。
花十二将手放到扣环上,轻轻一拉,看似精巧的锁结“咔巴”一声松开。两手扶着木匣子的边缘,向上掀开,视线里看见一片素白的绒布。
眼睛从触碰到木匣子时便睁得很大,像是用力似的,几欲眦裂的眼角泛着可怖的红丝。
视线里阵阵发白的眩晕,似乎头脑也开始变得不清楚。
手,探向那块绒布。
掀开绒布的瞬间,干涩酸楚的眼里一片苍茫的灰白,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然而那团小小的蜷曲着的像幼崽一样的肉点儿却在无限放大。
……发顶贴着一层枯黄的绒毛,小拳头塞进嘴里,像是饿了。
眼睛是鼓鼓的两个包,鼻子嘴巴扁平,小手小脚,一只小爪子往外伸,紧紧抓着一小块儿撕裂的布料。
看上去很小很小,裹在绒布里,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
绒布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花十二拿出来,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晕染开,但仍可以辨认出,是两个字:花殷。
这是他的孩子,花殷。
花十二想,已经没有机会叫它“小花”了。
木匣子里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像白花花的肉块儿,就这么裹在素白的绒布里。
乱成浆糊的脑袋里突然炸开,花十二慌忙起身冲进屋里,转身的时候甚至绊到椅子腿。
上君雪看他慌慌张张地跑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堆婴儿的小衣裳小玩意儿。
他趴到桌上,把一件件小衣裳送到木匣子上方,魔怔了一般忙活:“乖小花,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服,你看,什么颜色都有,都给你。”
又挑出一件最厚实的,小心翼翼地问它:
“天冷,快过年了,小花,穿这件大红的好不好?喜庆又漂亮,你娘也会喜欢的。”
说着又翻出一双毛毡缝制的小脚靴、一顶神气的虎皮帽。
“阿爹给穿,乖乖的,不要冻着了。”
拿着厚实的红夹袄,往“小花”身上套。哪知刚碰到“小花”的胳膊,它像枯朽的树枝一样,整截粗短的小手臂“咔嚓”一声断了。
它是死的,已经不会睁开眼睛,不会软濡着嗓子喊“爹爹”了。
像是最后的支撑轰然坍塌,花十二瞪大的涣散无的眼睛迅速聚集了水雾,滚落了大滴大滴的泪液。他茫然地摸到脸上,当看清那些濡湿的水痕是眼泪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哑又急促的类似于呜咽的痛苦的悲喘。
凛冬严寒,北风席卷着雪花肆虐。
上君雪逃离一样冲出屋门,像一道迅疾的黑影飞过院落,跃到拴在院外的骏马上,抽刀砍断缰绳,隔着一座院落,身后那孤狼一般的哭嚎仍像恶鬼一样追着。
马蹄声渐远,透过虚掩的门扉,依稀可以看见花十二伏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木匣子,脸埋进膝盖里,身体绷紧成一个弯曲的弧度。
他像一条丧家之犬,在茫茫望不到边际的风雪中独自行走。他所得到的,终将逝去;渴望的,永远高高悬挂在天边。
上君雪逃似的回到屯营,眼前浮现的,是花十二满面泪痕的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耳朵里回荡着的,是花十二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晚,上君雪梦到了以前,在私塾的时候。
那时先生渡景刚将花十二捡回十景陵,雪十一还是个懵懂少年。
私塾里那么多孩子,唯独花十二不合群,要么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天空,有时候不叫他,他能坐一整天;要么跟其他孩子打架,那段时间,他身子总是带着伤。
花十二给人的感觉很阴沉,大人小孩儿都不喜欢他。后来,他骗风十四去捅马蜂窝,叮得私塾的学生个个满头肿包,先生很生气,罚他挑水浇菜地整整一个月。当时雪十一觉得他很可怜,就叫了十三他们一起去帮忙,然后慢慢地玩儿到一块儿了。
先生死的那晚,花十二坐在台阶上看了一晚的阴沉沉的黑夜,雪十一觉得他不仅是伤心,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孤独与落寞。
像这回这么悲恸的样子,至少在上君雪印象里,真是头一遭,以至于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忙了几日祭祖大典,上君雪终是放心不下花十二,忙里偷闲又去了青衣巷。
正值晌午,青衣巷的上空升起了炊烟。阳光明媚,驱散了凛冬的几分阴寒。花十二站在积雪覆盖的花墙下,身形愈加消瘦单薄,几枝嫩黄的腊梅探进院落,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清香犹存。
花十二先注意到了上君雪,苍白的脸登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嘴上调侃说:“早不来晚不来,你是掐着饭点儿来的吗?”说罢,自己先笑了。
他的嗓子像是受伤一样听上去有点儿嘶哑,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拍落了肩上的落梅,又拢了拢衣襟,似是觉得冷。
“确实是蹭饭来了。”
上君雪应了声,看见那花墙下隆起一个小土包时,眼神不禁黯了黯。
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衣裳、精巧的小玩意儿都不见了,花十二搬出张椅子让他坐,边沏茶边说:“粗茶淡饭,你可别嫌弃。”
上君雪推开递到面前的茶,抬眸看花十二,那眼眶依稀可见眦裂的红丝,问:“你还好吗?”
“啊!――差点忘了,锅还在火上呢!”他突然一跳,把热茶放到桌上,急匆匆跑了出去。
花十二烧得一手好菜,蛤蜊豆花汤鲜嫩可口,巷子外小溪砸冰捞出来的鲜鱼,一条清蒸一条熬汤,腌制的腊肉炒青菜,红润的栗子烤鸡,入味的茶叶蛋几枚,最后端上两碗米饭。
花十二布好菜,又给自个儿盛了碗鲜汤,夹了腊肉吃米饭。
上君雪好半晌才回神,对着堪称丰盛的午饭咽了咽口水,喃喃道:“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有鱼有肉,还全是荤菜,十一,莫不是你太伤心,脑子都出毛病了?”
“哪儿有。”
花十二从饭碗里抬起脸,眸光流转如蒙了一层凄艳的烟霞,脸上虽是笑着,却没有神采:“等七殿下回来,我要仰仗你的地方多得是。你吃了我这顿饭,只要别忘了帮忙,我就千恩万谢了。”
上君雪夹菜的竹筷一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来以后你花十二的饭,是不能轻易吃了。”
花十二不置可否,喝完最后一口鲜汤,放下筷子,问:“七殿下什么时候回到金阙?”
“除夕祭祀,祭祖大典诸位皇子都在。”
半个多月前,太子抵达梧桐镇。
二殿下夏随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一桩命案搅和得焦头烂额,听闻太子前来,欢喜地手舞足蹈。
“翠屏山上的城隍庙发现了几具白骨,当时我正在附近找七弟,被官差逮个正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