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很快便烧好了,可是从日头明媚的中午,直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应岚却仍旧没有生下孩子来。
更让霜华心中觉得有些不好的,是稳婆愁眉苦脸所说的,这大半日以来,孩子连半个头都没有出来的事情。
看着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霜华,稳婆又何尝不急。
只是焦急的同时,看着躺在床榻上仿佛睡着了、连声痛都不曾唤出口来的应岚,稳婆的心中又不免有些懊悔。
虽然这户人家酬金给得多,但若是早知道这位小娘子这般柔柔弱弱的,又不肯配合,便是给她座金山她都不来。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不是砸她的招牌吗?!
心里叹了一口气,稳婆还是决定同霜华说出最坏的结果来,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娘子本来便瘦弱,孩子又早产,这……恐怕有些不好。”
听到稳婆吞吞吐吐地这么说,霜华原本便焦灼的神色,不由得变得愈发不好看起来。
看了那稳婆一眼,霜华并不去管她满面的为难与忐忑,语气虽还勉强保持着平静,但却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声音微颤地说道:“王嬷嬷,来之前收钱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霜华继续道:“如果我家娘子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您的酬劳,但若是我家娘子真的有了什么事情,那我主家可也好歹是个朝廷命官……”
听出霜华话中显而易见的威胁之意,稳婆不由得又是心急如焚,又是懊恼委屈,“霜华姑娘何必说这话吓唬人?老婆子一辈子都是做这个的,哪里会做自己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只听那稳婆道:“老婆子给许多娘子接生过,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这位娘子这样的。如果不是月份这么大了,老婆子简直觉得,娘子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她不用上力气,老婆子也没法子啊!”
闻言,霜华不由得低头,去看躺在床榻上阖着眼睛,眉心紧紧皱着,却半丝声音也不肯发出来的应岚。
“娘子,您用力呀!”
霜华坐在床榻边上,握住应岚的手,一面想要唤起她的反应,一面不停地劝道:“这是您十月怀胎、血脉相连的孩子,您便是心里再怨再恼,也不能这么狠心,不教他出来见见娘亲的面罢!”
听到霜华的声音,应岚卷翘乌密的眼睫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霜华见应岚终于有了反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又是急,赶紧抬手轻轻地用帕子为她擦拭着额角密密的细汗。
这才发现应岚的嘴唇都已经被她自己咬破了,霜华赶紧转身,在床榻旁边的桌子上用盆中温水浸了方帕子,想要为她擦拭唇畔已经有些干涸了的血迹。
然后,霜华便听到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与此同时,响起了一道带着凛冽怒意的清冷声音,“为什么不早些时辰教人进宫禀报?!”
杨嬷嬷看着阔步要往内间去的陛下,心中惶恐,赶紧出言阻拦,“陛……公子,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
可是容弘却不曾听她阻拦的话,脚步只微顿了一下,他便再没有丝毫迟疑地抬步走进了内间。
心中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做,可不晓得为什么,被阵阵剧烈的痛意袭击着的应岚,却还是忍不住侧了侧面颊,去看大步向自己走过来的容弘。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倒不是容弘未曾再来过,只是每次他来的时候,应岚总会冷着脸,将他关在门外。
这么久不见,他仿佛是瘦了很多。应岚疼得有些恍惚,但心里却不由得这么想着。
看到她苍白的、瘦瘦的面容,紧皱着的眉心,与显然是在竭力忍耐疼痛的模样,容弘心中抽痛,几步便走了过来。
紧紧握着她的手,容弘不禁担忧而疼惜地叫了一声她,“阿岚。”
应岚疲乏且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眉心皱得愈发厉害。
有浓重的酸涩之意涌上了眼眶,应岚默不作声,想要转过头去,可止不住的眼泪却先一步不听话地滑落过面颊。
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容弘赶紧抬手,用柔软的帕子细致谨慎地为她擦了擦面颊上的眼泪,然后将一只手臂伸到了应岚的唇畔。
“阿岚若是觉得疼,便咬着朕罢。”
应岚阖上眼睛,侧过头去,显然不想理会他的模样。
容弘慢慢地收回手臂来,然后轻柔地在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有些狰狞难看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缓缓吻掉了她面上的残泪。
脑袋中满是混混沌沌的不清醒,但只有那疼痛却一直未曾停止,应岚平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应岚觉得自己是否是要死去了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似是忽地轻了一下。
第52章 位分
应岚忽地觉得身体似是轻了一下, 然后便听到稳婆如释重负的喜悦声音传来,“恭喜娘子,恭喜郎君, 是位小公子。”
闻言,容弘似是愣了一下, 方才抬眸去看稳婆怀中,那红彤彤、皱巴巴仿佛小猴子似的孩子。
“朕……我能抱抱他吗?”
年少时便君临天下,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容弘, 此时此刻, 心中竟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感觉。
稳婆看到他这般神情, 只是了然地笑了一下, 显然是见过不少初为人父的郎君如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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