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龚鼎孳来到兵部兵科。
此时才是上午七点,按朝廷规定,还不到上班时间。
但他还不是来的最早的一天。
刚进门,就看到兵科左给事吴醉媚笑着迎过来:“龚大人早。”
吴醉一手拿着抹布,端着半盆水,谄媚的向龚鼎孳请安。
“吴醉,来的挺早的啊。”龚鼎孳心满意足的看了他一眼,还轻轻拍拍吴醉肩膀:“好好干哈。”
转身大摇大摆的走进衙门里。
tui,吴醉在他背后狠狠tui了口,垃圾,读书人的垃圾。
不过他也只敢在背后这么干,硬着头皮走过去,继续在办公室里擦桌子,心里是非常不甘心啊。
当年他和龚鼎孳是老乡,关系一度挺不错的,后来为了争兵科左给事这部门副职,结了梁子。
但那时,吴醉以为是公平的,姓龚的争不过自己,是实力不济。
但现在,姓龚的把老婆卖给皇帝,一步登天,连跳两级,这实在是不公平。
如今兵部上下谁不知道龚鼎孳和老婆顾横波和离了,顾横波经常入宫面圣,为龚鼎孳吹枕头风。
当今天子圣明,就是有一点不好,像曹贼。
但在古代,这点爱好,在丁毅贤明天下的君王之颂中,显然不值一提,百姓和官员们谁会在意这点小瑕疵。
如今大乾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百官工资不缺,兵士勇猛无敌,帝国开拓疆土,丁在‘天下事’的吹捧下,简直就是千古一帝。
曹贼的爱好算什么?反而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闲话笑谈。
百姓们要谈到这事,只会笑龚鼎孳,哪会说皇帝的不是。
但吴醉不是这么想的,他是直接利益的受损者。
皇帝你不是说要限制君权吗,你让人吹吹枕头风就把龚鼎孳连升两级,凭什么啊?
吴醉现在很不服。
尤其是龚鼎孳当了他上官之后,狐假虎威,开始号令他打扫衙门,简直是在羞辱他。
这要换在前朝,龚鼎孳敢这么和他说,他直接一盆水泼到龚鼎孳的脸上,管他是不是上官领导。
可现在的大乾不能这么干,因为皇帝每年都在科举,招大量的官吏,同时从内部淘汰一些原前明的官员。
而部门主管的意见占据大数。
吴醉可不想被龚鼎孳找个理由给开除了。
所以他只能放下身段,学着讨好龚鼎孳。
当然了,或许他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和龚鼎孳送上老婆讨好皇帝有什么不同。
“吴醉呐。”刚坐下来的龚鼎孳突然叫了声他。
“龚大人,下官在。”吴醉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盆和抹布,小跑过来,低着头哈着腰,一副讨人喜欢的小狗模样。
龚鼎孳很满意他的态度,想到上次吴醉在酒楼里故意羞辱自己的模样,现在真是好爽。
突然,他想到吴醉年轻漂亮的老婆。
吴醉年纪比他小,老婆也比顾横波年轻,虽然不够顾漂亮但也不错。
可这念头刚闪过,他马上摇了摇头,皇帝可以这么干,我可不能这么干,因为我这么干了,就是犯罪。
“昨日我见过阁部大人,大人说,咱们兵科还得再裁。”
“还裁?”吴醉要跳起来。
前明时,兵科有都给事一人(主官),左右给事各一人(副职),给事中十人(办事员)。
满编有十三人。
丁毅登基后,先把兵科给赶出皇宫,然后消减人数。
因为以前给事中们要帮皇帝抄各种文书什么的,做着很多杂事,需要的人多,现在没这么杂事了,自然不要这么多人。
之前给事中裁了五个,留下五个。
但现在兵部尚书张缙颜又说了,还要裁减,为明年科举空出职位来。
“年底部里组织各科各司考核,优胜劣汰,咱们兵科,只留都给事一人,左右给事两人中,只留一个,给事中五人,只留两个,整个兵科,只有四人。”
“什么?”吴醉惊叫,左右给事只要一个了?
这等于把两个副职削减一个。
吴醉彻底慌了。
“朝廷养这么多官员,耗饷无数,当今圣上虽然雄才伟略,但是也不能白养一些无能之辈。”
龚鼎孳一本正经的道:“本官听到消息,圣上要大力削减在京官员,因为大部分低级官员--”
他重重的说到低级两个字,这把吴醉给气的,脸都红了。
龚鼎孳自己也不过是正七品,在京官里也是低级官员,你牛啥啊?
“低级官员们尸位素餐,拿着高俸禄,却不干啥正事。”龚鼎孳一边说一边看向吴醉扔在边上的抹布。
吴醉差点气的晕死过去。
“所以圣上肯定要拿低级官员们开刀。”
“本官还听说,后年开始,六部六科可能合并为一科,还要削减人员。”
龚鼎孳这消息越来越震惊,吴醉虽然气的咬牙,却也不敢露出愤怒之色,只是一脸慌张。
如果六科合并,那人员裁减的更厉害。
吴醉是看出来了,新皇帝登基之前,大力加薪,提高官员待遇,弄的天下官员都狂喜,支持他。
现在登基了,位置越坐越稳,开始慢慢裁减前明官员,重用其他人,真是过河拆桥,不是东西。
但想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惊慌道:“大人,我们可是同乡,请大人帮我。”
说罢四周看了看,还没有同仁上值,赶紧压低声音:“大人晚上有没有空,不如到下官家里小酌一杯?”
龚鼎孳心中大爽,吴醉啊,你也有今天?还敢笑老子?
他当然要摆摆架子:“这几日没空,等空了再说。”
吴醉连连赔笑,表情越加的讨好。
第二天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泄露了,反正兵科上值的人一个个对龚鼎孳客气的不得了,左一个龚大人,右一个龚大人,大伙没事都来叫几句。
只有一个人态度还是没变,这人是今年刚考上的新给事中,据说以前是旅顺出身的,叫钟齐。
钟齐十九岁,很热情的一个小伙子,吴醉没干这事前,每天都是他最早到兵科,然后打扫卫生,对每个人都很礼貌和客气,还愿意干杂活,大伙开始对旅顺考进来的很不爽,但相处了几个月后,发现钟齐其实很不错。
钟齐对每个人都一样,所以龚鼎孳也看他不爽,我是你领导,你怎么能对每个人都一样?那我领导有什么区别?
但钟齐对他也很恭敬,龚鼎孳也找不到借口训他,只能先忍着。
这天龚鼎孳刚下班,走出兵部没一会,路边就冲出四个人拦住他。
“龚大人。”
龚鼎孳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是柳如是和董小宛,各带着一个侍女。
龚鼎孳当然知道她两人是来干什么的,两人在京城折腾了一两个月,到处找人救钱谦益和冒襄。
京官们都避之不及,开什么玩笑,钱谦益他们,可能是杀官造反的大罪。
龚鼎孳也不想见她们,但被堵住,也没办法。
“找个地方再说,别在街上,快走。”龚鼎孳赶紧带着她们离开。
几人找了个僻静的酒楼。
董小宛急急的开口道,听说龚大人与皇帝关系不错,还请龚大人救我们的夫君。
龚鼎孳刷的一下,满脸通红,我好个屁,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表情有点不好看。
柳如是没先开口,正观摩他的表情,一看龚鼎孳突然满脸通红,再想想吴三桂欲言又止,突然一个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眉哥可在家?咱们姐妹也好久未见了。”柳如是道。
龚鼎孳憋红了脸,想了想:“我与横波已经和离了。”
“。。”董小宛。
柳如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眉哥,现在住哪?”柳如是赶紧问。
“她住皇城附近,有时经常入宫,教后宫妃子们音律,听说圣上喜音律,而横波擅长,所以很得皇宫各位妃子的欢心。”龚鼎孳可不客气,吴三桂不敢说的事,他就敢说。
老婆都被别人睡了,当然要说出来,得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的不堪。
至于自己丢不丢脸?那不重要,因为他的脸已经早就丢光了。
龚鼎孳说的这么明显,这会连董小宛也有点震惊。
“哎。”柳如是长长幽叹:“还请龚大人把眉哥的住址告诉我们。”
现在她们是知道了,关键人物是顾横波,能不能救钱谦益,龚鼎孳说了不算。
龚鼎孳也不多说,当下便把顾横波的地址给了她们。
最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如是,柳如是是秦淮八艳里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艳绝秦淮。
他想了想,沉声道:“若想救钱大人他们,还得两位亲自出马才是,我看横波也未必有用。”
这话就说的明显了,就差指名道姓说丁毅是曹贼。
董小宛一脸懵,不明觉厉。
柳如是就听明白了,刷,她脸色也通红,有点不敢相信。
她以为这事可以找顾横波帮忙,听龚鼎孳的意思?
“能说的我都说了,两位就当没见过我,告辞。”龚鼎孳匆匆而去,离开酒楼后,回头看看后面,想想柳如是和董小宛这么曼妙的身姿,可能马上就要被丁毅搂着,心中又是恼恨,又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