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虽然看起来死抠,但如何安置酒徒的问题,关系到陈醉的人身安全,开不得玩笑,因此,他只能满足陈醉的要求,临走前留下了自家的钥匙。
拿到房屋,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陈醉请叶屠出面,去跟东墙隔壁的邻居交涉。果然,正因为对方根基不浅,消息很灵通,所以深知叶屠说话的分量,不敢不爽快地答应。
于是,整整一天时间,陈醉都忙着交换房屋,帮酒徒收拾新的住处。安顿好这位大宗师,篱笆的另一桩稳固下来,他虽然劳累,心里却踏实许多。
天黑后,他坐在药铺里,揣摩白天任真的表现。
绣衣坊主藏在小镇内,这个变数是他事先没料到的,虽然不会影响他的谋划,但绣衣坊的应对速度,要比他预想中快很多。
田爷飘然现身,“政治博弈,不问是非对错,只在乎利益得失。那位坊主是个人物,他看得很透彻,所以听你说完后,没追问太多细节。事到如今,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
陈醉认可他的看法,示意他坐下,“没错,重要的是,南北两朝骑虎难下,都不会退让示弱,让自己陷入博弈的劣势。即使绣衣坊能拿出证据,北唐也绝不会认,又何况没有证据……”
他眼眸微眯,能想象得到,任真回到京城,将整件事禀报给皇帝后,皇帝除了雷霆大怒,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只能派人出使北唐,据理力争,严正交涉。
至于吵成啥样、吵出啥结果,就要看那帮朝臣的本事了。
不过,大隋有两项根本性的优势,能保证在这件事上,不会吃大亏。
一是惊神镇坐落在大隋境内,占据地利,北唐再怎么推诿无赖,都鞭长莫及,不敢把局势闹得太僵,以防隋人暴怒之下,明着要让小镇的唐人吃亏。
二是小镇的创立,本就是元帝对整个世界的恩赐。北唐不会不懂这点,说到底,规矩从一开始就是隋人定的,只要不是强词夺理,欺人太甚,唐人便无话可说,只能忍让。
小镇的根,始终都在前世的元帝、这一世的陈醉身上。
田爷落座后,问道:“你觉得,最终将是怎样的结果?”
陈醉悠悠道:“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谁都讨不了好。大隋这边,肯定提出罢免付一笑的镇长之职,并就绣衣坊的重创,要求北唐赔偿,让出不少居住名额。至于北唐,他们的攻击对象是酒徒,我猜,恐怕会拿此人做文章……”
田爷说道:“付一笑被罢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替代者,必定还是北唐的大宗师。主人,如果他们针对酒徒,提出让他离开小镇,会不会影响你的谋划?”
陈醉摇摇头,“两朝谈判,没那么容易达成一致,我估计,至少得磨一两个月时间。而我的布局,用不了那么久,某个时间点越来越近了,只要那时,酒徒还在小镇就行。”
田爷身躯前倾,老脸上浮出好奇的神色,“我到现在都没看懂,您究竟想怎么做。像现在这种小打小闹,您确定,能骗那个叛徒主动暴露出来?”
陈醉眨了眨眼,诡谲一笑,“你看不懂很正常,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抛出真正的诱饵,将鱼群引诱过来,只是一直藏在水下,不停地撒网而已。”
田爷似懂非懂,“您的诱饵是什么?”
陈醉凝视着夜色,幽幽地道:“我自己。”
田爷大惊,脑海里瞬间闪过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难道你想……”
陈醉正欲回答,忽然眸光一僵,转头说道:“你先藏起来,有人要上门了。”
田爷也感应到了,霎时消失。
片刻后,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轻敲敞开的门扉,温声道:“店里还没打烊,不介意我进来吧?”
陈醉起身望去,只见此人身材笔挺,生得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披着件淡蓝色的大氅,看起来温文儒雅,浑身流露着一股不凡的气度。
“当然不介意,曹叔请进。”
陈醉嘴上说着,请中年男子进屋,暗暗打起了精神。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他觊觎已久的猎物,曹峻!
曹峻今晚主动上门,看样子,应该是那副圣母散生效,令孙寡妇意识到自己怀孕了,不得不让曹峻趁着天黑,悄悄来买堕胎药。
陈醉明知故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曹峻转过头,瞥一眼大开的店门,说道:“有,而且不止一件,要不咱们关上门说话?”
陈醉闻言,立即关门打烊。
曹峻自行落座后,盯着他的身影,目光闪烁不定,“有一件大事、一件小事,我不确定,应该先跟你说哪件。你自己选吧,想先听哪件?”
陈醉关门后,回身答道:“我选大事。”
跟圣灵宫的圣女私通,不仅夺走人家的贞操,还令其怀孕,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对圣灵宫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与其说事大,倒不如说是曹峻的胆子大。
曹峻正襟危坐,朗然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陈醉早已知晓他是绣衣使,但表面功夫仍要做足,不得不装出惊愕的神情,“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曹叔,你竟然也是绣衣使!”
一天之内,先后跟两名绣衣使接头,同样的戏份有点腻了。
陈醉感到好笑,这就是所谓的大事?
曹峻点头,平时一向温和的脸庞上,透出莫名的威严,“昨夜,咱们堂主被人暗杀。上峰决定,从今日起,由我暂时接任他的职位,跟你联络。”
下一刻,陈醉目瞪口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措手不及。
什么鬼?
他想杀、还没来得及杀的曹峻,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新任堂主!
这可真是……天意难测啊!
见他怔在那里,曹峻沉声道:“我刚听到老堂主的噩耗时,也像你一样震惊。但现在不是该震惊的时候,这条天街,不仅住着两位大宗师,更是整个事件的源头所在,我必须过来看看。”
陈醉缓过神来,语气凝重,“你说得对。上峰有没有交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心里盘算的则是,如此一来,今晚还该不该杀死曹峻?
毕竟,如今的曹峻,不再是一名普通的绣衣使,而是新任的堂主了。立刻把他杀死,将产生更严重的影响,会让绣衣坊意识到,内部肯定有奸细。
若没有奸细,怎么会这么快就掌握情报,直接对曹峻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