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私事,但他看魏池的表情不像是私事,觉得这个二姐别有所指,但魏池才劝他莫要太过较真,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了。
经过几番指点,卫青峰的指法好了不少,魏池听着有点歪斜的渔樵问答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小妮子,这个小妮子……这个小妮子……
‘小妮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里的清晨比这里早,她知道的地方既不是一年前的繁华,也不是一年后的凋零,有的只是不知道,仅之于她的不知道。
‘小妮子’和她各奔东西,匆匆而似乎要永不再会。
我们至少欠了一场十八里相送,欠了一次折柳告别,欠了一次互道珍重……欠了太多。
跑调的渔樵问答引起了魏池无限的伤感,当惊险散去的时候,当性命无忧的时候,私念和情感终于偷空冒出了心头。
魏池的惊险刚刚过去,陈玉祥的惊险却正要到来。王皇后的小产动摇了她在宫中的地位,胡贵妃借势发难,越权和皇上讨论起了她的婚事。年轻的一辈中,除了皇后是正宫主子,就只有这个长公主还能压她一头。但是和皇后不同,公主总是要嫁人的,不论陈玉祥如今如何的风光尊贵,出了宫也不能再拿公主的架子回宫来逞能了。
公主要嫁给谁?胡贵妃推举了陈景泰,一方面讨好了皇上的意思,一方面顺势把陈玉祥推出了宫,推出了京――那家人也算半个藩王,这辈子都要好好留在封地的圈子里。
王皇后小产的事情,耿太妃十分的不满意,胡贵妃此刻出来拿出了主子的派头,耿太妃的十分不满意上面又加了好几分!要说这小产干胡贵妃什么事,那还真说不过去,可惜她那落井下石的念头让耿贵妃起了无明业火,一句话就勾销了陈景泰的好事。
可怜陈景泰过年的时候表现的确是不怎么好,陈y年后忙得焦头烂额,后宫的事情耿太妃微微一说,他便就应允了。可怜胡贵妃卯足了劲儿吹了那么久的枕边风也也算是吹到西北边去了。
陈玉祥自然不想嫁给陈景泰,耿太妃能把这婚事拨了,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她自己而言,皇后被冷落,她要去安慰劝解,皇长子的功课生活由她经手,她要忙着,自己的婚事倒抽不出什么空儿来想了。
王皇后身体虚弱,想得越发的多,就越发的不见起色,但还是反过身来劝玉祥:“我知道你是怎样想的,虽然如今我和我们家已经不得势了,但我怎样也是皇后,要是真要做主把你的婚事这边糊涂的讲究了,我还是要站出来说话的。”
玉祥听到这话就哭了:“皇后别这么说,吉人自有天相,哪有什么不得势的说法,我自然是好好的过,你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你好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过年后,两位太妃找了那天围场的几个宦官太监问了情形,几乎明白了玉祥的心事。倒没怎么商量,两位长辈都对魏池不怎么满意,这个人没什么家底儿,连个长辈也没有,不是个做驸马的样子。想玉祥不过是小孩子心劲儿上来了,看是个文雅的书生,又懂得体贴,一时半会儿蒙了心。宫中的老人什么没见过?两位太妃深知这种事情硬拦不得,只等玉祥自己把心散开,把这中间的利害想明了才是。
后来王家居然渐渐地又缓过了气,皇上似乎也念及旧情,与王皇后热热闹闹的过了生日,渐渐与胡贵妃疏远了。看到王皇后脸色一天好过一天,陈玉祥突然觉得哥哥真是幸福,有个如此深爱自己的女人,她连自己的家族都不念及,只是一心的指望自己的夫君好,指望自己能和夫君厮守恩爱……自己也能这样幸福么?
院外的梅色已经换了桃花,同样是红却红得柔情万丈,春风卷起一枝,微微一颤,扬起千万粉糯。
陈熵上了早课下来,捧了一大捧桃花赶了进来:“皇姑姑,你看!”
玉祥缓回了神,接过这一手帕的花瓣:“早晨上课可好?”
糖糖领人伺候着陈熵换了衣裳,陈熵把早晨背过的诗经都在玉祥面前温习了一遍,这才说:“皇姑姑,今天下午侄儿回来的时候,姑姑带着侄儿去放风筝吧。”
糖糖笑道:“皇长子下午晚课之后那是多久了?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放风筝?”
陈熵忍不住撅起了嘴。
玉祥知道这个孩子一向稳重,难得有顽皮的心思,于是赶忙劝慰他:“这几天宫内正收拾着房子准备选秀,咱们宫虽然清净,但是也不能添乱。长子好好读书,等过了这一阵,姑姑亲自去求师父放咱们一天的假期,我们好好去玩,好不好?”
陈熵这才开心的拿起了碗筷:“姑姑,那么些花瓣,都是侄儿捡着好的采的,姑姑拿她们串些桃花链才好!”
玉祥刮了一下陈熵的鼻子:“吃饭吧。”回头命人仔细把花瓣收了。
陈熵不比陈崆,他是皇长子,自小就课业繁重,五更天就起来了,这会儿吃了饭得去午睡了才有精神上下午的课。陈y十分奇特,他并没给陈熵派侍读,陪读,偌大的皇宫里头就这一个小孩子,孤单得很,只有过节的时候陈崆来了才有人陪他玩。陈熵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就只是和这个皇姑姑亲近。陈熵的母亲身体羸弱,所以陈熵也就在玉祥这里久住了。
陈熵去睡了,玉祥便拿起书本问陪同的小宦官,今天是些什么师父,教了哪些课业。小宦官一一答了,想了想突然又说:“按理,国子监的祭酒该过来兼詹事府左庶子,那些年不是这个位置空着么,如今国子监也有人了,不久之后就要来讲读了。”
小宦官别有用心,说完之后偷偷看了陈玉祥一眼。
陈玉祥心中略略一动,但是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知道了,你退下吧。”
只是略略一动,心中却是有些烦闷,想着想着便站起来往外走。糖糖本就在一旁听着,狠狠地看了那小宦官一眼,小宦官赶紧退了下去。糖糖拿了毛披肩赶上来,默默给玉祥披上:“公主,冷。”
玉祥略略点了点头,接过了香手筒,独自向后院走去。糖糖知道她不喜欢有人跟着,于是陪着走到花园门口便停了下来。她们一同长大,是主仆,也是姐妹,她在想什么,她自然知道。宫内都是些势利的人,前些时候胡贵妃威风大长,玉祥陪着王皇后也受了不少闲气。要说胡贵妃这个不能干?这也不妥,后宫怎么也管了一小半,她是个雷厉风行的霸道性格,许多王皇后压不下来的事情都要她来做。可惜这个人醋劲儿太大,容不得人,更有当家三年狗都嫌的道理――自己也是这一宫的当家人,多少人怕自己,又有多少人恨自己呢?想到这里也就十分感同身受了。王皇后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宫里的多少事还是要问这位贵妃的。玉祥虽然能干,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许多事情是做不了主的。今年又是一个是非年,还不是多少金凤凰要飞出新花样呢。幸好合德宫伺候好太妃,管好皇长子就是了,别是干系也不管她们的事,就不知道这位贵妃要如何处置。
玉祥绕过湖岸,向那一片粉红走去。自己倒不大喜欢这桃花,觉得浮躁,所以合德宫没有这样的景致。出合德宫后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宫女拿了手帕盒子,默默地跟到后面。玉祥笑着问她:“桃花哪里开得最多?”
小宫女羞红了脸:“奴婢也不知道……”
想到鹤亭高些,能看得清楚,玉祥信步往东南的地方走去。鹤亭的路很窄,半山坡上有个小亭子,坐在此处能瞧见凹池养的仙鹤。玉祥爬到半山坡,看到南边靠宫外的地方桃花果然开得旺盛。桃花之间有些宫宇正在翻新,玉祥这才想起,新选的秀女已经录了名册,再过半个月就要安排着进宫了。一时之间无比感慨,想到宫外的耿韵眉还有几位王家的好姐妹,突然觉得大家各自都大了,往后会各有各的家事,不能再像孩子一般的串门玩笑了。
鹤鸣哀哀,玉祥不想再留,下山往南苑走去。
才下山却看到一群宫人正抬着冰蜡在大路上走,宫人们见了公主,赶紧卸了货品跪在地上。玉祥好奇最近并没有什么节日,宫内怎么拿了这么些冰蜡?是要做什么法事么?
领头的管事赶紧起来回话:“公主殿下,这是温太妃要来给公主殿下做祈福的!”
温太妃――陈玉祥的生母。
玉祥突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母妃最近还好么?”
管事赶紧满口答好,玉祥看着那箱冰蜡,想了想,最后说:“起来吧,我也过去走走。”
温太妃一个人独居南苑,她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她就是个极孤僻的性格,和谁都不合群。后来生了公主,那冷清劲儿就更多了几分。玉祥出生的时候,先皇已经年纪大了,温太妃的孤傲执拗他已经不再计较,既然她喜欢独居,就把南苑指给她住了。玉祥一岁的时候生了风寒,拖了足足一个多月都没见好,耿太妃有些着急,便命人把她抱过来养。这一抱可好,温太妃再没把玉祥给抱回去,直到先皇给玉祥盖了合德宫,直到现在。
除了她的生辰,她的生辰,她们彼此难得会面。
跨进南苑,熏香的味道淡淡的飘了过来,一院的竹子还未茂盛,微微能看到南苑的宫墙。南苑没有什么华贵的建筑,仿的是西洋的风景,宫阁前面是花园,院子里有桌椅凉亭。天气已经转好,绕过面前的竹林,玉祥看到那个久违的人独自坐在凉亭中看书,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人们都说她是先皇最美的妃子,但她就是这么孤傲的美着,让人几乎要忘了她到底哪里美。玉祥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微暖的日头缓和了南苑的清冷,温太妃似乎不再是温太妃,她只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就像书上写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魏池心烦意乱,王允义的痛下杀手,官场的博弈,魏池终于渐显懦弱。一个孤零零的官员的恐慌开始蔓延心头,后怕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后怕了自己,又后怕起了祁祁格,想到自己尚且如此艰难,那么祁祁格岂不是难得无话可说?
嫁人了么?
魏池担心的其实是:那样高傲的人,她委屈自己了么?
就像自己也委屈着自己,她有多委屈?
要说魏池这个人对祁祁格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觉得这是不真实的,她对祁祁格的感情其实是很深的。虽然一年前,两个人寸土不让,明争暗斗,但是内心而言何尝不是赏识?曾有读者问道:大战之后,再度会面会是怎样的尴尬?
其实不然,生死之后定要顿悟什么。此刻,祁祁格心中的魏池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令她有点畏惧的傲娇女青年,魏池心中的祁祁格也不是那个一年前让她觉得弄权跋扈的大贵族。
一年之后,大家彼此心中的对方,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吧?不再是国家的符号,不再是阶级的符号,是活生生的人。
陈玉祥,之前大家心中一个符号似的女配角,她和魏池的邂逅似乎只能作为魏池的背景,留在大家心中的怕多是魏池那回眸一笑。
当然,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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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要福利……嗯……
找个读者穿越进来恶搞怎么样?哼哼哼~
☆、第一百章
100【建康七年】
“太妃娘娘!您看谁来了?”宫人上前回话。
南苑的规矩是不跪的,玉祥身后的小宫女并不知道,噗通一声就利利落落的跪了下去。玉祥害怕这举动又招惹了这人的怪脾气,也顾不得尊卑,赶紧转身把那小宫女搀了起来。小宫女吓了一跳,但看玉祥和她做眼色,也就退到一旁不敢作声了。
温太妃没料到女儿会来看她,一时之间竟呆了一下。
南苑的令宫尚官芬草伴随温太妃十余年,她也不知公主是何事前来,一面命宫人把冰蜡抬走,一面进亭问温太妃:“娘娘,清河公主来问安。”
温太妃揉了揉额角,把书放了:“去领她进来吧。”
芬草赶紧退了出来,到玉祥面前行了一礼:“公主,请随奴婢来。”命宫人也将那小宫女带了下去。
玉祥随着芬草绕过凉亭,芬草从暖炉中提出热水,玉祥依习惯脱下了棉鞋,芬草试了试水温,给玉祥淋脚:“公主,烫不烫?”
玉祥摇摇头,接过芬草递过来的白色鞋袜,看到这个其实也不算老的姑姑鬓角已经长满了白发,而其实,她还比温妃小一岁。
芬草小声说:“今天娘娘心情正是好,说本就要给公主做福事,天亮得这么好,早上还有喜鹊叫。公主可别和娘娘斗气,顺着她些,好么?”
玉祥只好笑道:“芬姑姑说的是。”
任何进南苑的人都要洗脚,连先帝也不能例外,所以,这南苑也就没人愿意来了。十多年来,这里空荡荡,连主人的女儿也不愿意来。
芬草姑姑领着公主走进凉亭,给玉祥布了位置,倒了茶水,侧身退了下去。她一离开,南苑好像没有人一般,温太妃静静地看着经书,头都不抬。玉祥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有时过来也是这样坐着,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母亲,她只知道陪她玩耍的是糖糖,照顾她生活的是耿太妃,她只知道每个月总要有几天闷闷的来这里坐着,进来之前还要先脱鞋洗脚。默默地,闷闷的,于是心中起了一股怒火,心中就想:到底她能闷多久?我就这样盯着她!不信她不觉得难受!……她总会抬头回看我吧?…………但是许久,自己的脸都酸疼了,脖子也硬了,她还是老样子,一页一页的翻着书。于是开始想念南苑外等待的糖糖,想念皮球和风筝。
慢慢的长大,那时有多无聊?忘了吧?但是那心情深深的刻在心里,这安静的南苑……
玉祥就像宦官擦完桌椅后定会拎着拂尘把子一抖一样,也习惯的找回那怒火。
自然又是徒劳,温妃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这样怨愁的盯着她,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翻着手上淡黄的纸页。
半个时辰后,玉祥偷偷动了动脖子,心中戏谑:又输了……。玉祥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茶,茶盖有些滑,一没拿稳,轻轻磕出了一声。实在是安静,玉祥被这意外的响声惊了一下,赶紧双手扶住了茶碗,再抬头的时候,不知温妃什么时候放下了书本,静静地看着她。
玉祥一时尴尬,拿着茶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温妃看她拿着茶愣着,问:“茶冷了?”
玉祥赶紧喝了一口:“没有……”
温妃说:“是今年的雪水,烘茶的是去年窖藏的干梅花,今年天气不好,雨水多,梅花没能采下来,你尝尝,看好不好。”
玉祥这才细细品出,这绿茶之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今年是你及笄,也是你福祝该换的时候了,年后家庙那边我已经给你换了寿符。你也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家中哥哥妹妹并不多,该走动的,不要忘了走动,失了礼数。”
难得温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玉祥有些意外,虽然都是些家常的问话,但是这么十几年来,似乎并不曾说过。好像这个做母亲的突然明白自己是个母亲,开始把自己当女儿待了。
玉祥唯唯点头。
“以往每年春冬都要咳嗽,今年好些了么?”
玉祥放下茶杯:“今年好了些了。”
“人要自己爱惜自己,这是个要养的病,今年虽然好些,但是也不要就怠慢了。上个月我命人又给你寻了个方子,这个丸子可以常年吃的,是温补的药物。本是个汤剂,就是想着方便专门找太医给你改了丸剂,你可不许偷懒忘了吃。”
玉祥“哦”了一声。
“见天随你来的倒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糖糖怎么没和你来?她的平常和个女霸王似的,最不知道爱惜自己,今年又忘了春捂秋冻,早把厚衣裳脱了?”
玉祥赶紧回话:“没有,没有,最近有些忙,我也就没让她跟来了。”
温太妃点点头,又把手边的经书拿了起来:“那药丸子她也吃得的,一会儿命人多拿一份子回去,让她也吃。”
温太妃垂下头看经书,不再说话。
玉祥独自绞了一会儿手帕,最后还是开口:“母妃……”
“怎么了?”温太妃抬头看这玉祥。
玉祥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儿过年的时候,皇兄的意思是……那个陈景泰。”
“什么陈景泰?”温太妃不解。
玉祥一时尴尬:“就是那位远房同姓哥哥,他父亲是远定王叔的兄弟,他母亲旧年住京城的时候,是林楚家的次女儿。”
“哦……”温太妃想了许久,林家是有个小女儿:“怎么了?”
“年前……皇兄是想给我定亲事……”玉祥磕磕绊绊的说:“年后……么……这事情又没有了。”
温太妃冷冷的说:“这事情自有你皇哥哥做主,你不要操心。”
玉祥有些急:“女儿并不中意这事情……”
温太妃不知玉祥所言何意,放了书看着她。
“后来耿太妃拨了这意思,说是不想女儿远嫁……于是……母亲……”玉祥下了决心:“……母亲可以不可帮女儿说说女儿的意思?”
温太妃这下算是明白了,当即冷了脸:“这是长辈的事情,你懂得什么脑筋?”
“母亲!”
温太妃别过了脸:“女儿家又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别带些腌h的想法到我这里来,你自有想法意思,不干我的事情,你自找人说去!只是别打着我的名号。”
玉祥当即羞愧情急难当:“母亲,女儿怎样腌h了?!”
温太妃已经闭了眼,做出安神的模样,别过头去并不搭理。院外芬草听到声音不对,赶紧进来:“娘娘息怒,公主也是孝心,过来说些体己的话……”
温太妃猛的睁开眼,厉声说道:“什么体己话!?你自问她说了些什么不是言语的?!”
玉祥听得此言,顿时气青了脸:“是了,母妃这里最是个干净的地方,我们这些都是俗人,配不得这里,我自离开!”
那小宫女也赶紧过来扶着玉祥,玉祥觉得头脑一沉:“走!我们走!”
走出南苑,玉祥觉得天地都昏沉了,也不知怎样挪回了合德殿。糖糖看她脸色大变,赶紧放了手中的事物过来伺候她歇着:“怎么了?怎么了?方才出去还好好的?”又回头厉声问那个小宫女:“是怎么了?”
小宫女吓得手足无措。
玉祥强笑着摆摆手:“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
糖糖服侍玉祥坐好,屏退了众人,拉了那小宫女到屋外细问。
小宫女赶紧将刚才所到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到了南苑,奴婢就退了下去,再来的时候就看到公主和温太妃似乎起了争执……但是具体为了什么,奴婢不在一旁,也不知道。”
南苑,糖糖叹了口气:“你去吧。”
小宫女赶紧磕了一个头,退下了。
南苑……糖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小祖宗?”糖糖扳过玉祥的肩膀,果然,这人哭得淅沥哗啦的。
玉祥一边擦眼泪,一边扭头不理她。
“小祖宗!”糖糖故意歪腻了声音:“小祖宗!!”
玉祥终于忍不住笑了:“别吊着我膀子,没看到我正烦着呢!”
糖糖笑道:“看,碰了一鼻子灰吧?什么地方不好逛,偏去那么个所在!回来还要给我气受,哼。”
玉祥抢过她的手帕揩了揩鼻涕,骂道:“混丫头!”说罢又扭过身不理她了。君羊:贰捌零捌玖柒捌肆
糖糖拍了拍手,站起身把屋内的暖炉加了些碳:“自然知道你去做什么了,你也不长长记性,娘娘的院子,旁人坐过的地方都要清水泼过,最是个冷心冷肠的人。正该她管的事情,她还不管呢,你去惹得什么没趣儿。”
玉祥听到这话又哭了:“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凭什么不管?”
糖糖塞了新手炉在她怀里:“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和她说了些啥?”
玉祥一边哭着一边红了脸:“……”
糖糖猜到了大半:“魏池?”
“什么魏池不魏池的!”玉祥猛的把那手巾惯到她身上:“我以后自作个清清静静的人,任谁也不想了!纵是有什么仙人在我面前,我也只当他是个木头,不干我的事!”
糖糖搂了玉祥:“又说什么傻话来着,女儿家的心事本就该对母亲说,只是温妃娘娘是个最冷的人,她但求的是自己自在,哪管旁人心事?如今耿太妃虽然一心向着公主你……可是,毕竟隔了一层。先皇去了,谁还能给公主的事情说得上话?倒是现在耿太妃身子还硬朗,尽早把这终身的大事定了……才好。”
玉祥猛的转身:“小妮子,你是起了什么心思了?哼!”
糖糖依旧笑道:“我是起了什么心思?还不是给你起的心思……别看着公主风光无限,届时嫁人了,还不是个女儿家。要是夫家不入流,这辈子又怎能是个善终呢?那些皇亲国戚个个封地边远,这一去怎还能够回来?那些世家弟子心中计算权时,枕边人亲自来算计。大家都议论这个魏大人,家里穷,又亲戚单薄,却不知道正是个这么无亲无故的人独自闯出了个名堂。平常子弟到这个年龄早就成家了,不成的也有了妾室。他倒不曾传出什么风风草草。他温文儒雅,怎会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呢?却能够独善其身,可见是个认真侍情的人。全国上下那么多男子,有几个懂得认真二字?”
玉祥垂了头,不言语,只想到枕边那个小荷包,以及小荷包中的玛瑙戒指和赤铜环。
糖糖依着玉祥的肩头,似在对她说,又像在对自己说:“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自想办法,谁又来给我们操心呢?……”
夜里,陈熵回到合德宫,又和侍读的太监把书温过了一遍才洗漱睡觉。
等下人都退下去了,陈熵偷偷把脑袋探出来,问:“皇姑姑,我们真的可以去放风筝么?”
玉祥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不能?”
陈熵喃喃地说:“又有新的授课要来了,万一又是个老先生,一定是不允许的……”
玉祥想了想,笑道:“不会的,你看这是什么?”
“桃花!”陈熵喜滋滋的爬了起来。
玉祥把串好的桃花戴在他脖子上,陈熵摸了摸,又亲了亲:“好香!”玩了一会儿又摘下来,小心的挂在床头。
玉祥笑着抱了抱他:“别着凉了,赶紧睡吧!”
“姑姑,新授课真的会允么?”
“会的。”
“果真么……”
“果真的。”
合德,合德,合明而德,合冥而得。
春天是真的到了,柳絮的花黏黏的铺了一地,害魏池打了好几个喷嚏。龚湘打趣魏池:“魏大人,有人在想你。”
魏池抹了抹鼻尖:“又没欠人钱,谁想我?”
“咦……”龚司业绕过桌案走了过来:“曲江池的那谁谁谁不该想你么?”
魏池也坏笑道:“曲江池的谁谁谁哪有龚大人的多……也没见龚大人喷嚏不断啊?”
龚司业笑得更坏:“老了老了,不行了,谁还想我?……说来,魏大人可是老久没去了,今晚?”
魏池不敢坏笑了:“客气,客气,眼看春祭要到了,我哪还有这个空啊。”
龚司业听到春祭二字,心中难免习惯性一痛,但是估计这么些天已经痛习惯了:“那个又不是怎地的大事,虽然说要见着皇上,但就是那么一会儿,说完了祝词还不就是那些小青年儿闹腾,有个什么忙的?”
魏池笑得无比真诚:“晚生这可不是第一次?还要前辈指点指点。”
“客气客气!”龚大人这么说着,心中还是忍不住舒畅:“只是记得少喝些酒就是了,那地方离更衣的所在远得很!”
魏池心想,这老狐狸!这算什么点拨?
这是当天的想法,后来到了春祭才知道,那次龚大人是难得的说了一句真话,帮了一次真忙。
春祭是个诗会,所以一定要有大学士,一定要有国子监祭酒。以往这些人都是老头子,说了该说的话,就让后生么去闹腾。后生们都是些官宦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名人雅士。不过和其他会与不同,这场内坐的都是些没有婚娶的年轻人,谈诗论道是假,争着闹着显摆自己让隔壁纱帘后头的贵人小姐们知道自己厉害才是真。老头子们自然不和这些小毛头计较,一般都是窝在首座好吃好喝。
今年不同以往,首座上的国子监祭酒年轻,未婚,来头不小。更何况冬天那场狩猎已经让许多内圈儿的人知道了去,眼红的,不满的,不信的今天都大了涌堂。
论常人,这时候该回避些,你又不和他们争媳妇,你较的什么劲?
可惜魏池居然不是个常人,这人不怕和人吵,就怕没人和她吵。当年在王允义帐下,最喜欢斗嘴的杜铁嘴都被她说得掩口无言,这些读书仔们更不是她的对手。
魏池心想这些想讨媳妇想昏了的,还不知道自己的火候!于是来着不具,不论是斗诗还是论策,只要是自己找上来的,全都来者不拒。
林瑁拿了把扇子独自窝在席间,看一拨人言辞犀利的过去,又一拨人心灰意冷的回来,那个混蛋笑容亲切,彬彬有礼,旁的人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心中感慨这人果然是个黑心烂肚的料,知音,知音!
林瑁正剥了个果子要吃,突然看见那人偷空冲自己抛了个‘媚眼’,吓得果子都滚到袖子里去了。
“林兄怎么了?”旁边自家的兄弟问。
“没没……”林瑁掏袖子:“只是见鬼了……”
其实魏池哪里是在抛媚眼?不过是没有听龚大人的肺腑之言,招惹的人多了,喝的也就多了,能喝不醉是一回事,能喝不解……又是一回事。
魏池无比尴尬之时,看到林妹夫像个傻鹅一样看着自己,心想也就这么个朋友,赶紧给他挤眉弄眼让他过来解围。可怜林妹夫心无灵犀,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赶紧埋头苦吃,再不抬头。魏池心想,这小畜生见死不救也就别怪自己无情了,笑嘻嘻的站起身,冲众人行了一礼:“刚才那一下联,自有一个人知晓,只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让他揭秘了,呵呵。”说罢,抬手一指。
可怜林妹夫毫不知情,此刻嘴上正叼着个黄花鱼头,咬也不是,松嘴也不是,只见得一群气急败坏之人怒火冲冲向他过来。
一群之乎者也尽向林瑁围了过去,魏池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李贤舸博士行了一个礼,偷偷说:“李老,学生去更衣了。”
李老头假装吃酒,小声说:“知道知道,魏大人不知所踪了。”
魏池心想,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抬脚就溜,笑得那叫一个欢。
魏池出了宴会的清苑,一路向南走,因为要请的都是男宾,又是外人,一路上都没遇上个可以问的人。走走停停,魏池念叨着龚大人的嘱咐:“向南,向南……”
向南又向南,都走了一刻钟,魏池隐约看到几丛桃花探出宫墙,心想这可完了,进宫院两次,两次都迷路,上次是在假山上被捉回来的,这次要迷到哪里才是个头?
一个小宦官,名唤五六,等在清苑门口,等有官人过来问更衣指出,好给予指点。要说这还真是个闲差,来宴者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谁都知道清苑没那五谷杂粮轮回之所,大家心中都有个准备,来来去去的也不过十几个人。但要说是个闲差也不能,他一早就得到嘱咐,说是要等一个眉角有痣的人。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来去就几句话,难能看清脸上有几个痣?五六正犯难,嘱咐的人又说,那人眉角是有个痣,但是眉眼长得极其清秀,好看得和花似的。五六嘴上答应,心中却想,这些贵人公子,只要是脸上没个病的,哪个不是像花似的?这个也不靠谱,于是苦了这小宦官,只好仔仔细细一个个的瞅。
魏池正走着,看到前面有个衣角一闪,估计也是乱晃着要找那地方的,于是赶紧跟了过去。
五六宦官正和这个公子纠缠,公子不知这宦官是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