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来自法国的酩悦香槟、两条英国产的大亨香烟,结果都没能送出去。
看着余家紧闭的大门,余秋可刻意扬起的笑容在这秒显得僵硬。
事实上,也不是非进余家不可,她与谢九怀下黄包车开始,附近还算熟识的人就问了她几句。
“今日跟我夫婿回门,还带了两瓶洋酒、两条洋烟,双双对对这含义多好,怎么知道……家里人都不在。”
“唉呀,听说什么桃乐丝大舞厅挑选代言人,你大姐有可能突破重围,获得这份头衔与殊荣,所以余家人都跟着去啦……不是呀,都没人跟你讲啊。”
余秋可没多说,就是委屈地摇了摇头,带着谢九怀往后门走。
其他联想,就交由这些喜欢打听别人家好事坏事的叁姑六婆。
余家后门还是有人应的,开门的是黄嫂。
黄嫂倒是表现得相当惊喜,余秋可的心又软塌一些。
想了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有苦衷,往后也没有交集了,就不追究过去的点滴。
不过余秋可对余家的恨在今日以后,是真正升上好多层楼。
黄嫂从厨房里找出一个不怎么重的布袋,准备交给余秋可。
“那日你被接走后,叁小姐就进你房间,听巧儿说似乎是没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叁小姐便发火,让人将里头的书全都撕烂并且丢到灶炉里烧成灰烬,剩下衣服也给随便丢到后院来了……我只来得及给你捡到几件。”
听得余秋可踉跄好几步,反应之大……是谢九怀扶住她、稳住她,才没有倒下。
不值钱?
不……那些书对她而言才是无价之宝。
每一页都有姆妈为她亲自写下的注解。
余秋可晓得余珍妮最讨厌她捧着书的样子,总说她装模作样。
然而,那是余珍妮不能明白的境界。
姆妈走之前,她相信姆妈那句“知识就是力量”,所以她努力渴望所有的知识,就盼有朝一日成为一个有用的、出色的人,然后带着她姆妈离开余家,就过自己的生活。
姆妈走后,她想念姆妈的时候,就全靠这些书里的字句,回想姆妈一个字一个词教导她的每一个片刻。
而现在,她一无所有。
是谢九怀替余秋可接过黄嫂手上的布袋。
离开之前,谢九怀将烟酒都交给黄嫂,随她处置。
等两人双双踏出余家那道门,连谢九怀都晓得,真是恩断义绝。
余秋可不会再回来了。
明明又是一个晴朗的气候。
谢九怀有股不晓得打哪儿来的寒意。
他以为余秋可会哭,就像那晚他亲口为她读了婵媛女士的亲笔信后,她泣不成声。
偏偏现在的余秋可没有半滴泪。
甚至异常冷静。
谢九怀不喜欢。
他压根不想见到余秋可将悲伤锁在眉眼之间却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谢九怀,若我真的当个坏人,你会讨厌我吗?”余秋可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
被踢开的小石子在谢九怀的脚边停下。
谢九怀也学余秋可,伸出长腿,逗着那颗石头玩。
等数剧库将最贴近想法的词汇输出时,谢九怀才开口,“余秋可,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如何的人,对我来说,你就是余秋可,所以请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我也希望,有一日,我对你而言,就是最亲密的人,无论我是谁,无论我来的目的为何,你都愿意百分之百的信任我。”
或许是照着大脑里的资料念,听在余秋可耳里,感情实在不怎么丰富。
但余秋可亲眼瞧见的是谢九怀皱眉困扰,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那夜的欢爱,他说他不是谢九怀,他是利姆什么星人的殖民官。
不过她还是将谢九怀的状况当成伤到脑子的后遗症,何况现在的她,最需要的是他的支持与理解。
谢九怀,如果真遇到你说的那一日,那么我也会全然的去相信你,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夫婿。——她义无反顾地对谢九怀说。
余秋可有她的计划。
她晓得桃乐丝大舞厅,全上海就一家。
好巧不巧,正好是前几日划分到她名下的那家,只是目前仍由朱家帮忙打理。
昨日最后没上门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她在考虑,是不是将舞厅卖给朱家或是其他有意愿接手的人。若真要出售,她不认为她需要去舞厅里走个过场。
至于会想脱手的理由正是多数的舞厅都有陪舞的小姐,然而在台面上,是没有得做皮肉生意的空间,甚至还有许多歌手驻唱,明明白白卖艺不卖身。
偏偏,台面下的情况,余秋可没把握。
不过如今,余家人做得太绝。
余秋可也就意识到,利用手上的资源,那是多重要的事。
天色未暗,却挡不了桃乐丝大舞厅的绝代风华。
如同一位美艳巨星伫立于最热闹的南京路上,正是新婚夜里,谢九怀带余秋可吃柴爿馄饨的附近。
其实南京路、甚至是隔壁路上,还有许多舞厅与俱乐部,不过或许正是桃乐丝今日做活动,里里外外都是来征选的漂亮姑娘,真是美上加美,美不胜收,相当夺人目光。
还见到不知哪一家的记者拿相机猛拍,想必晚报一出,所有上海人都晓得今日桃乐丝大舞厅最风光。
只是人一多,对谢九怀与余秋可也有坏处,一开始还被误认成参赛者呢。
余秋可亮出一块朱家给的私章,加上很早就晓得桃乐丝真正的老板是谁的经理赶来,两人才顺利地被迎进舞厅里。
“余老板,还有这位是谢老板?”经理不敢大意,朱大爷再叁叮咛,让他知道这位瞧起来不到二十岁的余老板后面可是上海谢家与难缠的海帮。
“是,以后就喊我先生为谢老板,他也是主要的经营人。”余秋可知道她是得利用谢家的名气来赢得底下人的信赖。
“两位老板,今日的状况……”
见经理为难的脸色,余秋可摆摆手,就说:“这儿有包厢吧,安排一间能看清舞台的就行,今日不巡场也不看帐本,就是来看看代言人怎么选出来。”
经理点头,赶紧喊人安排包厢,再对上余老板打量的目光,就听见年轻老板又问:“我就想知道,所谓的代言人是否有内订,或者说……有无人收贿?”
经理双肩一抖,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安心许多,赶忙地将谢九怀与余秋可送进包厢里。
有些话,是只能在暗处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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