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来介绍一下。”那个人说,“这是‘玄武号’的继任者,白虎格斗家,劲夫。”
朦胧的光芒愈发清晰,随着那个人的声音轻轻落下,一个比那只人型王八还要庞大的机械巨人无声地屹立在那个人的身后。
“等到海皇类下一次来犯之时,你将要驾驶它,继续为天企城的人类作战。”
“为什么管它叫白虎,”林小路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因为它没毛么?”
他被这一尊巨像给镇住了。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不再像之前站在人民广场观望直播时那样淡定。
这个地方毕竟没有3d眼镜,光是观看扁平的屏幕,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真实感。
此前站在人民广场上的他,就像无数喜欢在‘网’上激扬文字的键盘侠一般。
一开始,并没有觉得那一台能与海兽进行肉搏厮杀的机甲能有多了不起。
以至于,他也从没想过当这一尊钢铁巨人走出屏幕,来到他的眼前时…
竟会给他带来如此震撼的感觉。
….
很多时候,人类之所以会自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皆是来源于自身的无知。
越是无知的人就会越自大。
而把自大当成是一种光荣的人,则是最无可救药的人。
….
“假扮成叶秀,怎么假扮,”林小路怔怔地指着自己,“难不成…叶秀吃西红柿,我也要吃西红柿么?”
“是的,你也要吃西红柿。”那个人说。
“我吃西红柿?”林小路忽而又迷迷糊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恍惚中,那个人的话仿佛是具有催眠能力一样,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也让林小路听到昏昏欲睡。
“对,你吃西红柿。”那个人又说。
“好,我吃西红柿,”林小路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但我…为什么要吃西红柿?”
“因为…他们,”那个人说起了那几个在黄昏中大开杀戒的男人们,“回魂夜不过是一个谎言,实际上,他们…”
“现在已经死了。”
“他们之所以选择骗你,只是因为他们不希望你妨碍他们走上最后的归途,但又希望你能够回去,收走他们的尸骸。”
“可…”林小路说,“他们不是说,等见过家人一面,再做决定么?”
“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那个人平静地告诉他,“人总是会误以为自己可以选择,以为自己的脚下的路有很多条可走。”
“但那都是错误的。”
“其实,万事万物都没有选择,其实,你脚下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你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在走的这一条路。”
“每一个生灵都有仅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
“路与路之间,也就只有相交和背离,却从未有过重合。”
“灵魂与物质都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调遣,早在开天辟地之前,冥冥之中…”
“一切皆有了定数。”
….
“将进酒!杯莫停!”大街上有个酒鬼在笑嘻嘻地大喊,“酒是神,烟是魂!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神魂颠倒,快乐人间!”
“烟在烧,酒在烧,风一吹,管他娘的有几多愁,”他如发疯一样地鬼哭狼嚎,“他奶奶的,究竟是哪个天才发明了酒,这东西他妈的根本就不是饮料好吗?!”
“它是...它是他妈的时光机器啊!”
“李太白那个叼毛,要是没酒,他...他妈的还能写出个啥来啊!”
“要是有了烟,那他...他妈的,还能有什么是他李太白写不出来的?!”
夜色中,他吵吵嚷嚷的分贝肆无忌惮。
一连有好几个被吵醒的中年妇女愤怒地推开窗,往他的身上倒出一盆盆脏兮兮的洗脚水,叉着腰问候他的全家。
可他却没有因此而生气,更没有叉着腰,骂回那几个中年妇女,而是…
继续笑着笑着,然后就哭了。
他也说不清为啥要哭,这没什么道理,就好比他不应该骂李太白是个叼毛。
分明李太白也没得罪过他。
他当然也知道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这两种玩意儿都像慢性毒药一样,喝的太多,抽的太多,都容易将人提前送到天上去。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赞美这些能让他短时间内忘记现实的玩意儿。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他跟那几个救下他的男人们没多大的感情,就算他们真的如那个人所说的一样,背着他偷偷去死了,那又怎样?
就连他们所在意的人都懒得管顾他们的死活,那他林小路又何德何能来理会他们究竟死没死?
再说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灰暗的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痛苦的啊,不然,哪来的‘众生皆苦’这么一个说法啊...
你该不会真以为佛祖他老人家也是键盘侠啊,键盘一来,说话就可以完全不负责任,张口就来,脱下裤子尿尿的时候,随便抖几抖就能即兴抖出一篇《蜀道难》?
没有可能,也没有来由,一如在惶惶不安的人心中逆流而行的…悲伤。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复杂,很奇怪的生物,只是喝了点酒精浓度不高的啤酒,也没有经历什么太过悲伤的事,可心脏就是跟被堵住了一样,经不住会悲从中来,走着走着就瘫在地上...
像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一样哭得稀里哗啦,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得很,在某种无法把控的现实面前,显得格外的无力。
常常碰壁,常常泄气,犹如身陷囹圄,寻不到出路,得不到解脱。
这时候,轿车打开雪亮的汽灯,两道涣散的光线,陡直地射穿这一条空落落的街道,照亮了这个醉醺醺的倒霉蛋的身影。
那个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径直地朝这个醉鬼走来。
这个以前给叶秀当司机的男人此刻看起来仍然是那样的一丝不苟。
擦得澄亮的皮鞋叩击着坚硬的地板,一步一步朝着林小路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他看起来就像机械一样,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拥有过丝毫的感情。
但他的麻木和僵硬又与站在白光中的那个人不同,似乎是缺少了那种洞悉一切的...神性。
林小路问这位司机,你的身上为什么会少了那种神性,难道你跟那个人不同,你不是神经病么?
然而,司机并没有搭理他。
昏暗的路灯之下,这个小山一样粗壮的男人弯下腰,用肩膀顶住了醉鬼的腹部。
随后,他的影子便托起了林小路的影子,一条结实的手臂揽着林小路的腰,没花费多少力气,男人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体重不到六十公斤的林小路给扛在肩上。
男人照着原路返还。
连在一起的影子在路灯下渐渐移动,被顶在半空中的那个家伙忍不住开始在呕吐,酸臭的胃液落在那一件笔挺的制服上。
那个男人却毫不在意。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没有如往常那般打开后座的车门,而是来到车尾箱之前,掀开车的尾门,粗鲁地将这个还在呕吐的家伙扔进了车尾箱。
然后,他脱下了那一身染上酸臭味的制服,丢在林小路的身上。
随后,便盖上了尾门。
任由黑夜在风中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