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裴月舒的无可奈何相较,林舒窈的那点少女心思就不够看了。
一个牵扯家族兴亡,动辄满门抄斩;一个毁了的不过自己的下半辈子。林舒窈认真又仔细地回忆着那场相遇,神不知鬼不觉地,那男的到底看了多少,看了多久......她都一概不知,想着想着她的脸又红了。
这么后知后觉地,用堂姐的话讲,将来嫁去婆家被人卖了,还在给人家数钱。
林舒窈带着个不经事的小丫鬟又晃去了二门,当然,她不是期望去偶遇的。
只是纯粹的散散心、消消食。
王府规矩十足、守卫森严,也就内院稍稍收敛些,外院到处穿插着巡逻的侍卫队,和孔武有力的护院,内院的看门婆子虽然也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不过总好一些。
“姑娘,那边是二门了。”
小丫鬟拉了拉她的裙角,语气怯生生的。
林舒窈不由叹道,不经事有不经事的好,可太腼腆了也不好。她道:“我知道,上回我好像落了一条帕子,我怕惊动别人,特意来寻。”
小丫鬟唬了一跳,骇然道:“您丢了东西?”
未出阁的姑娘丢了贴身物件,是很要命的事。即便是嫁了人,也会对名誉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林舒窈戳了戳她的脑门,半晌才道:“帕子没绣任何标记,谁知道是我的。”她顺嘴扯了个谎,没想到把这小丫鬟吓到了。
小丫鬟有点狐疑地张望下四周,脸上写满了犹疑不定。
“你想什么呢。”林舒窈悠闲地瞅瞅灌木丛和草堆,没指望能寻到那绣工精致的香囊。至于里面那个‘林’字,才是令舒窈最最不安的地方。
不过她天性舒朗,明白这事儿没有寰转和补救的余地。索性便放开了,每天只管安分地吃吃睡睡,不闹出多余的动静。
这东西,要真是大张旗鼓地寻起来才要命。等满府人都知道了,林舒窈才觉得大祸临头呢。
小丫鬟找得十分认真,仿佛煞有其事似的,看得林舒窈哭笑不得。
“唉,你还真找上了?!”
“这......姑娘您难道不着急吗?”丫鬟小声反问道。
林舒窈抿了抿嘴,有点难以启齿:“其实不是条帕子......是一只锦囊,里头绣着一个小小的林字。过去好多天了。”
这回小丫鬟连感叹的力气都没了,她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上头还绣着字?”
“是的。”林舒窈这时敛去了笑容,正色道。
她又自言自语地,好像说给自己听:“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东西寻不回来,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搜寻,告诉姐姐反而让她忧心,你说有其他办法吗?”
丫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比平时多了一丝灵动和敏锐。
她试探道:“那天您有碰到过什么人吗?”
林舒窈掩饰地极佳,云淡风轻地一笑:“二门处能有什么人。我要是真想得出才好呢,直接问他去讨便是。”
小丫鬟引以为意地点点头,问:“姑娘,您名声万一坏了,可怎么嫁人。”
林舒窈反问:“我现在名声很好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林家这对姐弟声名远播,却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不过俩人有本事,硬是凭着自身立住了跟脚,却没法福及亲友,像舒窈这种需要沾沾光的时候,林七许绝对是最大的拖累。
“你看,你都不敢说。我却是知道的。”林舒窈用帕子轻轻弹着一块石头上的落叶,姿态优雅地坐在上头。她撅着嘴,看不出开心还是难过:“姐姐从小对我就不错,便是如今,我在京城有个能歇脚的地方,也是托了她的福气。王爷和王妃都是宽厚人,我这种情况的姑娘家,最后肯定要嫁人的。到时候,听天由命了。”
那么多人家精挑细选的女婿,不一样婚后失德,翻脸不认人吗?
就是不知道姐姐是如何打算的。
其实那天她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姐姐的微表情,姐姐和燕竹的那一眼对视没能逃掉她高度紧张的视线,姐姐似乎是认识那名男子的。
这个认知,令舒窈不禁更加沮丧了。
既然识得却只能装作不知,不是这男子已经婚娶,就是门第落差太大。她无意为姐姐再添包袱,这些天一个人默默地胡思乱想。
出入王府的男子,不是权贵子弟,就是能人志士。
哪一种都不会娶她的。
******
这厢,林舒窈默默地自怜自艾,那边的王妃却突然觉得自己聋了。
“母亲,您是说......”王妃毕竟是王妃,即便有一瞬间的失态也立刻好了。
李氏面无表情,道:“是你弟弟自己相中的,我还能说什么。”昨儿辅国公来和她商量二公子的婚事,直接提出了这个人选,无异于五雷轰顶。
王妃的脸色已然沉下,冷声道:“这是什么出身的人家,又是庶女。不过凭着几分姿色,住在王府已经是宽宏大量,居然还......”
无巧不成书,那日林舒窈碰上的男子就是王妃的二弟。
正妻死了将将一年,即将续弦。
李氏平淡地讲了一遍过往,又有点心灰意冷:“前头的二少奶奶是我看走了眼,弄得他屋里乌烟瘴气不说,我还受了好一阵猜忌。这填房的人选,我是肯定不插手的,算是对你弟弟的补偿,我很早前就跟他说过。如果没有中意的人选,慢慢来也无妨。”她放手不管的后果,就是谢倪之看上了寄居在王府的县丞庶女——林舒窈。
“倪之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相府的二公子。就算不是我亲生的,这些年来并不曾亏待他,他们兄弟感情也好,要是娶了这么一房媳妇,我还不得被人戳死脊梁骨。”李氏说着说着,胸口的一股气噌噌地涌上来,不免有些忿忿。
王妃这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是父亲和您说的?”这意思是,父亲同意了?
李氏轻叹道:“倪之他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了。你父亲自觉听亏欠这孩子的,加上如今他还算争气上进,领了正经的差事,你父亲不免挺看重他的意见。既然是倪之自己看中的,总得斟酌斟酌。”
后面一句是辅国公的原话。
王妃听完长舒一口气,她真担心父亲是一下子同意了。这般口吻,想来对林舒窈是不太中意的。
“那位林氏,家世比林侧妃还惨淡,我想着要和这种人家议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李氏脸上不乏嫌恶之色,一面数落着,“芝麻大小的官,偏偏还是庶出的,不安静地呆在家里,反而跟着弟弟跑来京城,真是被她这堂姐带坏了。来京城作甚,寻机遇?攀附权贵?”
言下之意,是林舒窈勾引了谢倪之。
王妃很理解母亲此时此刻的心情,便是她心里也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和林七许作亲家,她简直无法想象。